按照计划,天还未完全亮开,司机索朗就早早的等在了楼下。四月天的拉萨没有暖意融融的小风,我和同伴像两个包裹严实的大肉粽,窝在汽车后座上随车摇晃。
太阳探出头来的时候,把金色的光洒得到处都是,初上新绿的无际草场和成群的牛羊都浸在这片金色里,近处依势起伏的山峦,似如梦初醒般的美人,横卧身姿,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重叠伸展着。西藏的风景是看不完的,汽车每开出一段,就仿佛是冲破一副画卷进入另一副新奇又前所未见的神秘境地,左右环顾,手机和相机轮番上阵,根本顾不得讲究什么美学构图。
司机索朗是个皮肤黝黑又腼腆的人,一路上默不作声的听着后座上两个大肉粽的惊呼和欢笑,后视镜里能看见他微笑的眼睛。为打开索朗师傅的话匣子,我寻找着能使他开口的契机。西藏的山不是密林丛生的,甚至连齐腿高的灌木丛都很少见,所有的山体都赤裸裸的露出黑褐色的肌肤,一些调皮的牛羊会闷着头直接冲到山腰,挑拣着冒出嫩芽的草尖,美美咀嚼着,偶尔也能看见一两个奇怪的藏民,他们一动不动的趴在山上,小心翼翼的做着什么。
“索朗师傅,这些山上的人为什么趴着不动?”我问道。
索朗斜瞥一眼远处的山,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他们这是在挖虫草呢!”
“传说中的冬虫夏草就长在这种一毛不拔的山上吗?”
“是啊。”
“这几年虫草被炒得那么高,这样挖一天岂不是要发大财了!”我贴着车窗看着往后跑去的山,大发横财的美梦已在脑袋里百转千回了。同伴翻着白眼,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继续跟索朗师傅聊着。
来到纳木错门口,看见一个长发少年提着沉重的包,正伸手拦车。索朗师傅探出半个身子,用藏语朝少年大声询问,然后回过头问我和同伴能不能送他一程。
少年叫扎西平措,他的家就在美丽的纳木错湖畔。上车后他连声道谢,并热情地向我们展示了包包里的好东西,是在八廓街外头买的一大堆漂亮衣服。他不时回过头,用纯净明亮的眼睛望着我们。
“是从北京来的吗?”他问。
“不,彩云之南。”同伴答道。
平措伸伸脖子,看着前面憧憬地说,“我真想去北京,等我再长大一点一定要去看看天安门。”和所有的当地人一样,平措也有着黝黑的皮肤,但稚嫩的脸上却带着同龄人少有的坚毅。
车子开到一处广阔的大草场时,我们强烈要求索朗师傅停车。草场上大大小小的牦牛就在眼前慢悠悠的挪着步子,我和同伴又忍不住对着牦牛疯狂拍照。
忽然间,从风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哎——你们——不许拍我家的牦牛!!!”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攥着根棍子气呼呼地朝我们跑过来,平措见状赶紧拦腰将他抱住,并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孩子听完马上转过脸,“哼,既然你们是平措的朋友那就算了,不然拍照可是要收钱的。”这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小大人。站在他后面的平措朝我们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小孩的玩笑话。
车子停到平措家门口,他拉着索朗师傅的手执意邀请我们一起到他家里做客,对于藏族牧民的生活我们是好奇的,突如其来的邀请恰好让我们能有一次最真切的体验,根本不想拒绝,厚着脸皮就跟着平措走进了他家的草场。
平措对着一间孤零零的平房开始吆喝起来,一个妇人从房子里出来,平措介绍道,“那就是我妈妈!”
突然到访似乎让平措妈妈有些措手不及,她边听平措讲述今日的相遇,边热情招呼我们进屋坐下。
屋里有些许凌乱,一切东西在四四方方的空间里都显得格外随意。平措开始小心地整理买回家的东西,索朗师傅坐在矮凳上点起了烟。不一会儿功夫,香浓的酥油茶就端上了桌,接着又送上满满一盆羊腿,索朗师傅双手合十向平措妈妈表达谢意,便拿起一个装有青稞面的碗,往里头倒酥油茶,随后就把手伸进碗里揉搓起来。
我和同伴面面相觑,看着混合了酥油茶的青稞面在索郎师傅沾染风尘的掌中渐渐变成一个圆球,他看起来有些饿了,抓起小刀就从羊腿上割下一块肉。
“你们来一块吗?”他把小块的羊肉撕开递给我和同伴。
这羊肉闻起来有些腥,但色泽不错。我咽咽口水,把肉往嘴里一放就闭眼嚼起来,越嚼越觉得可口。
平措见状,向我介绍起来,“羊腿好吃吧,这可是去年冬天刚宰的羊,足足在外头挂了一个冬天。这是好东西,你们是贵客,我妈妈专门拿出来招待你们。”
“这……这么说,这羊腿是生的?是风干肉?”同伴紧紧捏着指尖的羊肉,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接着她眯眯眼睛,贼贼地笑起来:“你喜欢吃,那连我的这块一起吃掉好了。”索朗师傅、平措和平措妈妈见状,爽朗的笑出声来,刹那间,我感受到藏民们生活中的真诚、温情和暖意,那是这块神圣之地上的最宝贵的情感。
饭后,我们悠闲地散步在纳木错湖畔,听索朗说,“纳木错”是“天湖”的意思,她纯净、安详,是高原的象征,每年都吸引着大批虔诚的教徒徒步转湖。听说圣湖许愿很灵验,于是我们双手合十,闭目默念,仿佛与神耳语。
纳木错,她的身、语、意都融入了这片净土,那是不能入画的神韵,像行走在梦境一般,只此一次,便令人恋恋不忘。我想,大概最美的纳木错,便是指这样吧。
(外四科 赵玲娜)